各自安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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各自安好
災難後的第十二個小時，處於自然氣候中的人們呈現出缺氧癥狀，後備防禦只能容納小部分人，醫療系統達到了頂峰。
隨著搜救面積的擴大，死亡人數不斷攀升。
廢墟中失去親人的人們絕望哀嚎，有人抱著愛人不願離去，也有人抱著早已死去的孩子嗚咽悲鳴。
一幕幕生離死別沖撞著硯柳生和戰友們的心。
縱使這群人在戰場上見慣生死，此刻面臨毀滅的家園，仍舊無法保持冷靜，只因他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。
淩晨時炙熱的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，曾經人類貪戀太陽的溫暖，現在卻是無盡的恐懼。
氣溫迅速飆升到50度高溫，強烈的紫外線穿過受損的大氣層侵襲而下，令人們無處可藏。
高溫給搜救工作帶來了阻礙，穿著厚重的防護服行走在城市廢墟裏，一旦時間太長，身體的負荷超出運轉，便無法進行。
安全小組成員吵翻了天，有人認為現在最緊急的是重新做防禦系統減少人員傷亡，有人認為醫療系統快要崩潰了，應該弄地方接納更多的傷員，還有人則認為交通修覆是當前第一重要的事……
不管哪種原因，對於生存來說都很重要，但問題是他們完善的體系全都被災難玩癱了。
吵歸吵，事情總要去辦，臨時防禦帳篷被搭建而成，啟動制冷設備和氧氣循環系統，勉強能應付目前的窘境。
各個地方運來小型的防禦裝備，進行組建，又能容納數千人。
空投物資確保受災人員不被餓肚子……
人們努力著，盡管飽受折磨，仍舊堅信一切都能好起來。
災難後的第四十八小時，城市裏的屍體已經把凍庫裝滿，但仍舊有新的屍體源源不斷送來。
沒有什麽比這更糟糕。
隨著生存資源的短缺，人們的不滿情緒開始爆發，一些地方發生了暴亂，打砸搶恣意妄為。
軍方進行維穩鎮壓。
那些挑動暴亂的人魚龍混雜，一些是非法偷渡客，一些是犯罪潛逃到這裏的避難者，還有少許異種。
面臨著數起性質惡劣的暴力攻擊，但凡拒捕者，硯柳生一概殺之。反正這一生滿手血腥，不在乎多那麽幾個。
有人憤怒質問他還有沒有王法，他冷酷回應，在這片土地上，我就是王法。
然而再冷酷的人總有軟肋，有人蓄意對他發起了攻擊，只是受害人不是他，而是努力救援人們的海倫和道格。
王耳每天都會跟海倫聯系，彼此報平安。
災後第四天的上午他還和海倫視頻過，誰知中午時分，忽然收到了一條音頻信息。
當時王耳在拆繃帶，並沒有留意。
植物的屬性令他的身體恢覆得很好，拆掉全身的繃帶後，只有少數皮膚沒有覆原，目前的狀態很不錯，可以轉移到普通病房了。
巴頌好奇地看著他手臂上沒有覆原的傷痕，是綠色的，呈植被模樣。
“我覺得我又開發出了一項新的賺錢技能。”
“把你弄去變魔術。”
稍後瞥見他的個人終端上有一條信息，巴頌提醒道：“你有一條音頻信息。”
王耳：“垃圾，信息。”
巴頌：“不是，好像是海倫發來的。”
王耳楞住，他們上午才視頻過，困惑地拿過終端，他好奇地打開那條音頻，一陣痛苦的喘息聲傳來，沒有往常的大嗓門，只有斷斷續續的微弱聲音。
“王……耳，道格死了，我們……受受到了，攻擊。我快……不行了……你別別走，我怕，怕上將……傷心……你別走，別走……”
巴頌：“？？？”
王耳茫然地重新播放，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什麽，他忽然從床上跳了下來，連鞋都沒穿就沖出了病房，前往海倫所在的耶圖卡。
頂著烈日，他以最快的速度穿梭在狼藉廢墟中，花了半小時才定位到海倫的位置，卻是一片屍海。
她和道格的屍體已經被工作人員清理到一起進行處理了。
王耳困難地與他們溝通，工作人員把他帶進堆積屍體的大棚裏，指著某片區域說那些屍體收集的時間比較短，讓他自己找找看。
死去的人們並沒有什麽尊嚴，他們被整齊地擺放在鐵架上，僅僅只遮蓋了一塊白布，連裹屍袋都沒有。
王耳挨著一具具地掀開白布尋找，很多時候他抱著僥幸心理，一定是海倫在跟他開玩笑。
在他找了六十二具時，終究還是翻到了海倫的屍體。
她靜靜地躺在鐵架上，頭部的鮮血早已幹涸凝固，雙目緊閉，成為了受害者冰冷數字中的一員。
那一刻，王耳仿佛又看到了老頭，他們對他的關愛隨著生命的流逝而消失。
如果硯柳生知道海倫的死亡消息，一定會受到影響。
王耳默默的繼續尋找道格的屍體，最後花了不少錢以家屬的身份把他們存入凍庫。
離開耶圖卡的路上，他望著周邊灰敗的城市，仿佛又回到了M2藍星。
那時候的他們也像今天的人們那樣飽受煎熬，可是他愛莫能助。
心裏頭沈甸甸的，卻沒有淚水，植物的基因已經把人類濃烈的情感淡化。
回到醫院，王耳主動騰出位置出院，不想再繼續占用醫療資源。
巴頌問他打算去哪裏，他平靜道：“等秩序恢覆後就回家。”
得知他出院的消息，硯柳生給他安排了去處，他拒絕了，“我能，照顧自己，把資源，留給，需要的人。”
硯柳生看著他，認真道：“如果你現在想回家，我可以安排。”
王耳沈默，隔了許久，才試探道：“海倫，他們呢？”
硯柳生：“我昨天聯系過他們，他們很好。”
王耳輕輕地“哦”了一聲，硯柳生繼續道：“你也可以去找他們。”
王耳心不在焉地“嗯”，他既沒說走，也沒說不走，硯柳生怕他抵觸，說道：“如果你現在想離開維加納，我可以替你安排，就是路途覆雜了點。”
王耳猶豫了陣兒，才搖頭道：“等秩，序恢覆了，再走。”
硯柳生：“好，那你要照顧好自己，現在外頭很混亂，壞人很多。”
王耳點頭。
硯柳生把一張卡片拿給他，“楓葉大道的住宅還沒被損毀，目前能使用，你可以去那裏。”
王耳默默地接住，很多時候他想告訴他海倫和道格去世的消息，卻始終開不了口。
待硯柳生離去後，王耳陷入了糾結中，他很想離開這裏，可同時又覺得不應該是現在。
直到第二天晚上，硯柳生才發現不對勁，他無法聯系到海倫他們。
王耳看著海倫和道格的終端，不敢接收硯柳生的連線，只能任由它們不停地提示。
隔了許久後，硯柳生總算消停了，王耳暗暗松了口氣，結果自己的終端又響起了提示聲。
他痛苦地捂住臉，感到很苦惱。
最終迫不得已接受連接，另一端傳來硯柳生嘶啞的聲音，“你在哪裏？”
“我在，之前住，的地方。”
“那裏危險，不能住人。”
“我，繳過租金，還沒住滿。”
“你找，我有，什麽事，嗎？”
“我想見你。”
硯柳生只字不提海倫的事情，王耳覺得他快裝不下去了，“今天，太晚了。”
“我過來。”
“別……”
“那你來楓葉大道，我有事情要問你。”
王耳忽然覺得呼吸困難，他並不擅長撒謊，可是他為什麽要撒謊呢。
他自己也不知道，只是覺得這個不好的消息對硯柳生會是個沈重的打擊，他不想看到他難受，特別是在現在的糟糕處境裏。
“你現在過來，不然我過來。”
“好……吧。”
切斷連接，王耳磨蹭了許久才硬著頭皮出門。
目前地鐵已經恢覆了運營，地面上的溫度仍舊很高，地下則要好得多。
久違的自然風吹拂到身上，感覺很微妙，他仿佛很久都沒有體會過一樣。
到了楓葉大道，在門崗的確認下，王耳被送到硯柳生所在的樓層。
這處住宅區的地產商是非常牛逼的，買房就送防禦系統，配套使用。雖然被沙塵暴損毀了不少，但還能大面積運行，並且一部分面積已經無償隔離出去公益使用了。
硯柳生好些天沒合過眼，長時間的消耗令他的臉頰瘦了不少，眼窩深陷，胡渣瘋長，整個人的狀態不是很好。
王耳在門口遲疑了許久才刷卡，房門開啟，室內一片昏暗，硯柳生坐在沙發上，躬著身子，猶如雕像。
王耳默默地走進去，關門的聲音把硯柳生驚醒，他扭頭看他，眼眶有些發紅，“海倫……是不是出事了？”
王耳沒有吭聲，只是把海倫和道格的終端放到他面前的茶幾上。
盡管硯柳生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，可在看到它們的那一刻，他還是被擊潰了。
他強忍內心的崩潰，語無倫次道：“他們，到底怎麽了？”
王耳平靜道：“他們，死了。”
硯柳生看著他，“我不信。”
王耳低下頭，“他們，遭到了，暴徒攻擊，我去，處，理的屍體。”
硯柳生還是那句話，“我不信。”
王耳冷靜地看著眼前的男人，字字錐心道：“他們的，屍體在凍庫，如果你，想去查，看，我可以帶，你去。”
那一刻，他清晰地看到對方的眼裏似有什麽東西坍塌了。
人類悲傷的情感把這個堅韌的男人籠罩，他以為硯柳生的血是冷的，畢竟他一直都是冷酷示人。
今天才知道，人類的軟肋總是那麽脆弱。
可是硯柳生沒有流淚，也許是難受到極致，他反常的平靜。
“謝謝你替我安頓他們。”
王耳沒有說話，只是默默地看著他，“你還……好嗎？”
硯柳生平靜道：“還好。”
王耳：“那我，回去了。”
硯柳生輕輕地“嗯”了一聲，像木頭似的。
王耳猶豫地離開了。
關上那道門，一切都與他無關。
可是不知道為什麽，站在走廊上，王耳卻感到茫然。
他跟硯柳生並沒有什麽關系，他也不屬於這裏，更何況他很快就會回家了。
最終在門口站了兩三分鐘後，鬼使神差的，他重新刷卡打開了那道門，看到硯柳生仍舊坐在沙發上，躬著身子，兩手捂住臉壓抑地哭……
那些悲慟被克制在喉嚨裏，猶如受傷的野獸，孤獨而又哀傷。
那麽頑強的一個人原來也會哭。
王耳已經記不起他到底有多久沒有流過眼淚了，只是覺得，如果流淚的話，一定是傷心到極致才會這樣的。
默默地走過去，猶豫了片刻他才把手放到硯柳生的肩膀上。
不願讓他看到自己的狼狽，硯柳生把情緒克制，哽咽道：“我，很好，你如果沒有什麽事，可以走了。”
王耳默了默，好吧。
就在他快要走到門口時，硯柳生忽然道：“王耳。”
王耳頓住身形，困惑地回頭看他。硯柳生滿臉憔悴，沙啞道：“我能……抱抱你嗎，一會兒就好。”
王耳不解道：“抱一下，就能，不那麽傷心，了嗎？”
硯柳生沒有說話，只是起身走向他，用很大的力氣把他抱在懷裏，王耳覺得他快被箍斷氣了。
“我現在有點糟糕。”
王耳：“嗯。”
懷裏的溫暖令硯柳生的情緒稍稍緩和了些，王耳兩手垂落，像人偶似的任由他抱著。
也不知過了多久，硯柳生的情緒才徹底穩定下來，“你能留下來陪陪我嗎？”
王耳有些為難。
硯柳生：“我不會侵犯你，只是有點難過，想找個人說說話。”
“你應該，早些休，息。”
“我後悔了，該讓你繼續瞞著我的。”
“他們是我的至親，失去他們我很難過。”
“我，很抱歉，沒能，及時趕，過去。”
“陪陪我，好嗎？”
王耳糾結了會兒，才嘆道：“好，吧。”
於是整個晚上他們都在沙發上坐著，堅持到半夜，王耳實在太困，蜷縮成一團昏昏欲睡。
第二天淩晨，硯柳生渾渾噩噩地去洗了把臉。
把海倫和道格的遺物拿進臥室途中，他隨意地看了一下他們最後的聯系人，發現海倫有一段音頻，他好奇地打開了它。
“王……耳，道格死了，我們……受受到了，攻擊。我快……不行了……你別別走，我怕，怕上將……傷心……你別走，別走……”
熟悉的聲音刺入硯柳生的心臟，似要窒息般令他的呼吸變得困難。高大的身軀往後晃了晃，他強撐著最後的尊嚴，默默的把它們放進了抽屜裏。
離開客廳時，王耳還在熟睡。
硯柳生站在一旁凝視他，想伸手摸摸他的頭，卻僵楞在半空，最後尷尬地縮了回來。
也許，是該放他自由了。
沒隔兩天硯柳生便安排王耳回家，他感到很突然，卻也沒有多問。
同巴頌道別後王耳便前往自然區，硯柳生說已經給他安排好了回M2藍星的路線，只不過中途需要中轉幾次，因為飛船和星艦大部分都是運輸貨物的，無法直達。
王耳的內心有些小激動，他終於能回家了。
硯柳生平靜地看著他，他對眼前巨大的飛船充滿了探索欲，像個孩子似的，很是好奇。
“我，多久，能到家？”
硯柳生強忍內心的掙紮，回答道：“半個月。”
王耳“哦”了一聲。
接下來兩人一陣沈默，其實在很多時候硯柳生很想挽留他，能不能不要走，至少別在他最難過的時候離開。
可是他不敢。
那天晚上王耳能留下來陪他，他不知道有多高興，甚至產生了錯覺，也許他對他是有好感的成分在裏頭的。
遺憾的是海倫的音頻打碎了他的美夢，原來他願意留下來安慰他僅僅只是因為對海倫臨終前的善意。
僅此而已。
他們之間的關系僅此而已。
不管他多麽努力，對方永遠都不會再近一步。
不喜歡就是不喜歡，沒有回應就是沒有回應，哪有那麽多為什麽。
在某一瞬間，硯柳生感到萬念俱灰，繃在心裏的那根弦忽然之間就斷了。
沒有什麽比現在更糟糕，失去親人，每天都在死人堆裏奮戰，感情受挫，對自己產生懷疑……可是生活還要繼續啊，他背負的任務還有很多很多，不能像普通人那樣說放就放。
克制是個好習慣，他從小就養成的，運用起來輕車駕熟。
稍後貨物卸載完成，飛船可以離開了，在王耳上貨梯的那一刻，硯柳生忽然喊道：“王耳。”
王耳回頭看他，“？？？”
喉頭滾動，硯柳生沖他笑了笑，眼睛彎彎的，“再見。”
王耳：“再見。”
那道瘦削的背影消失在眼前，硯柳生仍舊保持笑臉相送。
他知道，這一生，兩條相交的平行線就此別過，各自安好。
如果在這裏完結會不會被打屎？！！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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隨著搜救面積的擴大，死亡人數不斷攀升。
廢墟中失去親人的人們絕望哀嚎，有人抱著愛人不願離去，也有人抱著早已死去的孩子嗚咽悲鳴。
一幕幕生離死別沖撞著硯柳生和戰友們的心。
縱使這群人在戰場上見慣生死，此刻面臨毀滅的家園，仍舊無法保持冷靜，只因他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。
淩晨時炙熱的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，曾經人類貪戀太陽的溫暖，現在卻是無盡的恐懼。
氣溫迅速飆升到50度高溫，強烈的紫外線穿過受損的大氣層侵襲而下，令人們無處可藏。
高溫給搜救工作帶來了阻礙，穿著厚重的防護服行走在城市廢墟裏，一旦時間太長，身體的負荷超出運轉，便無法進行。
安全小組成員吵翻了天，有人認為現在最緊急的是重新做防禦系統減少人員傷亡，有人認為醫療系統快要崩潰了，應該弄地方接納更多的傷員，還有人則認為交通修覆是當前第一重要的事……
不管哪種原因，對於生存來說都很重要，但問題是他們完善的體系全都被災難玩癱了。
吵歸吵，事情總要去辦，臨時防禦帳篷被搭建而成，啟動制冷設備和氧氣循環系統，勉強能應付目前的窘境。
各個地方運來小型的防禦裝備，進行組建，又能容納數千人。
空投物資確保受災人員不被餓肚子……
人們努力著，盡管飽受折磨，仍舊堅信一切都能好起來。
災難後的第四十八小時，城市裏的屍體已經把凍庫裝滿，但仍舊有新的屍體源源不斷送來。
沒有什麽比這更糟糕。
隨著生存資源的短缺，人們的不滿情緒開始爆發，一些地方發生了暴亂，打砸搶恣意妄為。
軍方進行維穩鎮壓。
那些挑動暴亂的人魚龍混雜，一些是非法偷渡客，一些是犯罪潛逃到這裏的避難者，還有少許異種。
面臨著數起性質惡劣的暴力攻擊，但凡拒捕者，硯柳生一概殺之。反正這一生滿手血腥，不在乎多那麽幾個。
有人憤怒質問他還有沒有王法，他冷酷回應，在這片土地上，我就是王法。
然而再冷酷的人總有軟肋，有人蓄意對他發起了攻擊，只是受害人不是他，而是努力救援人們的海倫和道格。
王耳每天都會跟海倫聯系，彼此報平安。
災後第四天的上午他還和海倫視頻過，誰知中午時分，忽然收到了一條音頻信息。
當時王耳在拆繃帶，並沒有留意。
植物的屬性令他的身體恢覆得很好，拆掉全身的繃帶後，只有少數皮膚沒有覆原，目前的狀態很不錯，可以轉移到普通病房了。
巴頌好奇地看著他手臂上沒有覆原的傷痕，是綠色的，呈植被模樣。
“我覺得我又開發出了一項新的賺錢技能。”
“把你弄去變魔術。”
稍後瞥見他的個人終端上有一條信息，巴頌提醒道：“你有一條音頻信息。”
王耳：“垃圾，信息。”
巴頌：“不是，好像是海倫發來的。”
王耳楞住，他們上午才視頻過，困惑地拿過終端，他好奇地打開那條音頻，一陣痛苦的喘息聲傳來，沒有往常的大嗓門，只有斷斷續續的微弱聲音。
“王……耳，道格死了，我們……受受到了，攻擊。我快……不行了……你別別走，我怕，怕上將……傷心……你別走，別走……”
巴頌：“？？？”
王耳茫然地重新播放，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什麽，他忽然從床上跳了下來，連鞋都沒穿就沖出了病房，前往海倫所在的耶圖卡。
頂著烈日，他以最快的速度穿梭在狼藉廢墟中，花了半小時才定位到海倫的位置，卻是一片屍海。
她和道格的屍體已經被工作人員清理到一起進行處理了。
王耳困難地與他們溝通，工作人員把他帶進堆積屍體的大棚裏，指著某片區域說那些屍體收集的時間比較短，讓他自己找找看。
死去的人們並沒有什麽尊嚴，他們被整齊地擺放在鐵架上，僅僅只遮蓋了一塊白布，連裹屍袋都沒有。
王耳挨著一具具地掀開白布尋找，很多時候他抱著僥幸心理，一定是海倫在跟他開玩笑。
在他找了六十二具時，終究還是翻到了海倫的屍體。
她靜靜地躺在鐵架上，頭部的鮮血早已幹涸凝固，雙目緊閉，成為了受害者冰冷數字中的一員。
那一刻，王耳仿佛又看到了老頭，他們對他的關愛隨著生命的流逝而消失。
如果硯柳生知道海倫的死亡消息，一定會受到影響。
王耳默默的繼續尋找道格的屍體，最後花了不少錢以家屬的身份把他們存入凍庫。
離開耶圖卡的路上，他望著周邊灰敗的城市，仿佛又回到了M2藍星。
那時候的他們也像今天的人們那樣飽受煎熬，可是他愛莫能助。
心裏頭沈甸甸的，卻沒有淚水，植物的基因已經把人類濃烈的情感淡化。
回到醫院，王耳主動騰出位置出院，不想再繼續占用醫療資源。
巴頌問他打算去哪裏，他平靜道：“等秩序恢覆後就回家。”
得知他出院的消息，硯柳生給他安排了去處，他拒絕了，“我能，照顧自己，把資源，留給，需要的人。”
硯柳生看著他，認真道：“如果你現在想回家，我可以安排。”
王耳沈默，隔了許久，才試探道：“海倫，他們呢？”
硯柳生：“我昨天聯系過他們，他們很好。”
王耳輕輕地“哦”了一聲，硯柳生繼續道：“你也可以去找他們。”
王耳心不在焉地“嗯”，他既沒說走，也沒說不走，硯柳生怕他抵觸，說道：“如果你現在想離開維加納，我可以替你安排，就是路途覆雜了點。”
王耳猶豫了陣兒，才搖頭道：“等秩，序恢覆了，再走。”
硯柳生：“好，那你要照顧好自己，現在外頭很混亂，壞人很多。”
王耳點頭。
硯柳生把一張卡片拿給他，“楓葉大道的住宅還沒被損毀，目前能使用，你可以去那裏。”
王耳默默地接住，很多時候他想告訴他海倫和道格去世的消息，卻始終開不了口。
待硯柳生離去後，王耳陷入了糾結中，他很想離開這裏，可同時又覺得不應該是現在。
直到第二天晚上，硯柳生才發現不對勁，他無法聯系到海倫他們。
王耳看著海倫和道格的終端，不敢接收硯柳生的連線，只能任由它們不停地提示。
隔了許久後，硯柳生總算消停了，王耳暗暗松了口氣，結果自己的終端又響起了提示聲。
他痛苦地捂住臉，感到很苦惱。
最終迫不得已接受連接，另一端傳來硯柳生嘶啞的聲音，“你在哪裏？”
“我在，之前住，的地方。”
“那裏危險，不能住人。”
“我，繳過租金，還沒住滿。”
“你找，我有，什麽事，嗎？”
“我想見你。”
硯柳生只字不提海倫的事情，王耳覺得他快裝不下去了，“今天，太晚了。”
“我過來。”
“別……”
“那你來楓葉大道，我有事情要問你。”
王耳忽然覺得呼吸困難，他並不擅長撒謊，可是他為什麽要撒謊呢。
他自己也不知道，只是覺得這個不好的消息對硯柳生會是個沈重的打擊，他不想看到他難受，特別是在現在的糟糕處境裏。
“你現在過來，不然我過來。”
“好……吧。”
切斷連接，王耳磨蹭了許久才硬著頭皮出門。
目前地鐵已經恢覆了運營，地面上的溫度仍舊很高，地下則要好得多。
久違的自然風吹拂到身上，感覺很微妙，他仿佛很久都沒有體會過一樣。
到了楓葉大道，在門崗的確認下，王耳被送到硯柳生所在的樓層。
這處住宅區的地產商是非常牛逼的，買房就送防禦系統，配套使用。雖然被沙塵暴損毀了不少，但還能大面積運行，並且一部分面積已經無償隔離出去公益使用了。
硯柳生好些天沒合過眼，長時間的消耗令他的臉頰瘦了不少，眼窩深陷，胡渣瘋長，整個人的狀態不是很好。
王耳在門口遲疑了許久才刷卡，房門開啟，室內一片昏暗，硯柳生坐在沙發上，躬著身子，猶如雕像。
王耳默默地走進去，關門的聲音把硯柳生驚醒，他扭頭看他，眼眶有些發紅，“海倫……是不是出事了？”
王耳沒有吭聲，只是把海倫和道格的終端放到他面前的茶幾上。
盡管硯柳生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心理準備，可在看到它們的那一刻，他還是被擊潰了。
他強忍內心的崩潰，語無倫次道：“他們，到底怎麽了？”
王耳平靜道：“他們，死了。”
硯柳生看著他，“我不信。”
王耳低下頭，“他們，遭到了，暴徒攻擊，我去，處，理的屍體。”
硯柳生還是那句話，“我不信。”
王耳冷靜地看著眼前的男人，字字錐心道：“他們的，屍體在凍庫，如果你，想去查，看，我可以帶，你去。”
那一刻，他清晰地看到對方的眼裏似有什麽東西坍塌了。
人類悲傷的情感把這個堅韌的男人籠罩，他以為硯柳生的血是冷的，畢竟他一直都是冷酷示人。
今天才知道，人類的軟肋總是那麽脆弱。
可是硯柳生沒有流淚，也許是難受到極致，他反常的平靜。
“謝謝你替我安頓他們。”
王耳沒有說話，只是默默地看著他，“你還……好嗎？”
硯柳生平靜道：“還好。”
王耳：“那我，回去了。”
硯柳生輕輕地“嗯”了一聲，像木頭似的。
王耳猶豫地離開了。
關上那道門，一切都與他無關。
可是不知道為什麽，站在走廊上，王耳卻感到茫然。
他跟硯柳生並沒有什麽關系，他也不屬於這裏，更何況他很快就會回家了。
最終在門口站了兩三分鐘後，鬼使神差的，他重新刷卡打開了那道門，看到硯柳生仍舊坐在沙發上，躬著身子，兩手捂住臉壓抑地哭……
那些悲慟被克制在喉嚨裏，猶如受傷的野獸，孤獨而又哀傷。
那麽頑強的一個人原來也會哭。
王耳已經記不起他到底有多久沒有流過眼淚了，只是覺得，如果流淚的話，一定是傷心到極致才會這樣的。
默默地走過去，猶豫了片刻他才把手放到硯柳生的肩膀上。
不願讓他看到自己的狼狽，硯柳生把情緒克制，哽咽道：“我，很好，你如果沒有什麽事，可以走了。”
王耳默了默，好吧。
就在他快要走到門口時，硯柳生忽然道：“王耳。”
王耳頓住身形，困惑地回頭看他。硯柳生滿臉憔悴，沙啞道：“我能……抱抱你嗎，一會兒就好。”
王耳不解道：“抱一下，就能，不那麽傷心，了嗎？”
硯柳生沒有說話，只是起身走向他，用很大的力氣把他抱在懷裏，王耳覺得他快被箍斷氣了。
“我現在有點糟糕。”
王耳：“嗯。”
懷裏的溫暖令硯柳生的情緒稍稍緩和了些，王耳兩手垂落，像人偶似的任由他抱著。
也不知過了多久，硯柳生的情緒才徹底穩定下來，“你能留下來陪陪我嗎？”
王耳有些為難。
硯柳生：“我不會侵犯你，只是有點難過，想找個人說說話。”
“你應該，早些休，息。”
“我後悔了，該讓你繼續瞞著我的。”
“他們是我的至親，失去他們我很難過。”
“我，很抱歉，沒能，及時趕，過去。”
“陪陪我，好嗎？”
王耳糾結了會兒，才嘆道：“好，吧。”
於是整個晚上他們都在沙發上坐著，堅持到半夜，王耳實在太困，蜷縮成一團昏昏欲睡。
第二天淩晨，硯柳生渾渾噩噩地去洗了把臉。
把海倫和道格的遺物拿進臥室途中，他隨意地看了一下他們最後的聯系人，發現海倫有一段音頻，他好奇地打開了它。
“王……耳，道格死了，我們……受受到了，攻擊。我快……不行了……你別別走，我怕，怕上將……傷心……你別走，別走……”
熟悉的聲音刺入硯柳生的心臟，似要窒息般令他的呼吸變得困難。高大的身軀往後晃了晃，他強撐著最後的尊嚴，默默的把它們放進了抽屜裏。
離開客廳時，王耳還在熟睡。
硯柳生站在一旁凝視他，想伸手摸摸他的頭，卻僵楞在半空，最後尷尬地縮了回來。
也許，是該放他自由了。
沒隔兩天硯柳生便安排王耳回家，他感到很突然，卻也沒有多問。
同巴頌道別後王耳便前往自然區，硯柳生說已經給他安排好了回M2藍星的路線，只不過中途需要中轉幾次，因為飛船和星艦大部分都是運輸貨物的，無法直達。
王耳的內心有些小激動，他終於能回家了。
硯柳生平靜地看著他，他對眼前巨大的飛船充滿了探索欲，像個孩子似的，很是好奇。
“我，多久，能到家？”
硯柳生強忍內心的掙紮，回答道：“半個月。”
王耳“哦”了一聲。
接下來兩人一陣沈默，其實在很多時候硯柳生很想挽留他，能不能不要走，至少別在他最難過的時候離開。
可是他不敢。
那天晚上王耳能留下來陪他，他不知道有多高興，甚至產生了錯覺，也許他對他是有好感的成分在裏頭的。
遺憾的是海倫的音頻打碎了他的美夢，原來他願意留下來安慰他僅僅只是因為對海倫臨終前的善意。
僅此而已。
他們之間的關系僅此而已。
不管他多麽努力，對方永遠都不會再近一步。
不喜歡就是不喜歡，沒有回應就是沒有回應，哪有那麽多為什麽。
在某一瞬間，硯柳生感到萬念俱灰，繃在心裏的那根弦忽然之間就斷了。
沒有什麽比現在更糟糕，失去親人，每天都在死人堆裏奮戰，感情受挫，對自己產生懷疑……可是生活還要繼續啊，他背負的任務還有很多很多，不能像普通人那樣說放就放。
克制是個好習慣，他從小就養成的，運用起來輕車駕熟。
稍後貨物卸載完成，飛船可以離開了，在王耳上貨梯的那一刻，硯柳生忽然喊道：“王耳。”
王耳回頭看他，“？？？”
喉頭滾動，硯柳生沖他笑了笑，眼睛彎彎的，“再見。”
王耳：“再見。”
那道瘦削的背影消失在眼前，硯柳生仍舊保持笑臉相送。
他知道，這一生，兩條相交的平行線就此別過，各自安好。
如果在這裏完結會不會被打屎？！！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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